我跑了很久。

 

期間我一直在想，我奔跑的理由，我喘息著，哭泣著，不顧他人眼光。

 

我一直跑著，好像生活就是需要我這麽跑。永無止境，什麼都會過去，成為流程，也什麼都不會留下。

 

不提供點理由給我自己聽，我便不明白我為什麽要跑。從起點開始。

 

每時每刻每秒，肺部都要被大量湧進的冷空氣侵佔個遍，再如數擠壓吐出。

 

長期坐著不鍛煉還期盼肺活量會有多好，長期沒劇烈運動的腿部開始反酸。

 

再給點理由吧。

 

沒過多久，我便嘗到有點鹹鹹的，大家都說是鐵銹的味道。

 

請饒了我。

 

我不適應在大冬天刮著西北風的日子裡沿海跑步。

 

即便如此跟身體討饒，我也堅定地跑著，我不能在這裡停止——再一步，更快一些。更遠一些。

 

 

我可是！

要去追求女孩子的人——啊！

 

 

+++++

 

 

瑪爾瑟斯終於趴在環海路沿線欄桿上吐了，他用力地嘔出了他剛喝下的鹽水，因為什麽都沒吃，他吐不出固體轉開始吐胃液。

 

他當然可以優雅的，至少可以消消停停地走到那個指定地點。

 

他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。

很快瑪爾瑟斯就察覺到自己的愚蠢和考慮不周。

 

她也是單獨走這條路線，對方可是女孩子耶！

 

超危險的。我又沒有她手機號，又必須按照國道走。

 

離剛才他最近的下車點已經跑過五公裏了。

 

瑪爾瑟斯腦內一片混亂。

 

他當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非得這麽做不可。

 

在網絡通訊發達到人手一台墊子設備的今天。瑪爾瑟斯依舊能持續保持手寫書信四年。

 

對方叫做艾莉絲泰莉雅。

暫且不提是不是真名。

 

他們已經書信交往了四年。

 

“古板又有趣的人。”

 

“和我一直用信件通話卻始終沒有手機郵件的你才古板呢。”

 

瑪爾瑟斯在下筆寫這句話時猶豫了，隨後他把那張信紙揉搓成一團，丟進垃圾桶裡。

 

好歹我在網絡交流平台上還是個現代人。

 

他用自動鉛筆戳了戳自己的下巴，然後把電郵寫在信件的左下角。

 

“這是我的電郵哦。”

 

但她依然沒有在回件上附上自己的電郵號碼。

 

算了，反正問不問也無所謂。

 

信件首發的頻率大概是每個月一到兩次。

 

直到畢業。

 

“要不要紙（線）下見一次？”

“括號裡的字還真是明顯。可以哦。”

 

“真的嗎？”

 

收到回復的瑪爾瑟斯感覺到不可思議。

 

“不過我們要在折中點相遇，信件裡已經附贈用紅筆標出來國道路線圖。出發吧瑪爾瑟斯，有緣見。”

 

這不是明擺地不負責任嗎、冒冒失失的——

 

收到信件已經是大晚上。

瑪爾瑟斯在讀完回信後立刻從椅背上抓起衣服。

 

去嗎？

當然要去！

 

要是對方也是大巴轉徒步那就太危險了！

 

都是國道的話，那最後下車的地方距離折中點的那個海港線，幾乎整十五公里。

 

所謂14.5的機率。

 

我才不知道！

 

瑪爾瑟斯把信塞進牛仔褲兜裡帶上錢包就跑出了家門。

 

為什麼要做這麽亂來的事情。

 

他的擔憂和憤怒在氣喘籲籲的跑步中逐漸加劇。

 

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時代的安心人類，那個女孩子。

 

瑪爾瑟斯的抱怨多半轉為針對自己。

 

“明明有她的地址卻不提前去……”

 

在此之前，瑪爾瑟斯已經坐了一天半左右的長途大巴。

 

快到不能繼續乘坐的那站之前，他還睡了八個小時。

 

 

之所以意識到快到目的地了，完全是因為他一頭撞到前面座位椅背。瑪爾瑟斯登時就醒了，他揉揉撞疼的鼻子，擡起眼往窗外看去。

 

是在大巴車衝洗輪胎的中轉站。可以買到水和巧克力。

 

 

他下車，伸了個懶腰。

 

要按照每條指定路線來走的話，就不能只坐火車。

 

雖然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意義。

 

這個世界不會在這裏終止。

他環顧了一圈四周。

 

“……”

 

大巴旁邊立著個露天支出的水管，他打開衝勁很大的水龍頭，在嘩嘩的大水中用力的洗臉。

 

在額間和脖子周邊的頭髮都濕透了，他才擡起頭來甩甩，用棉製的襯衫擦了擦臉頰。

 

還有兩個半小時。

太陽會出來。

 

還有一個小時，我就要靠站開始我最後的行程。

 

 

用新的一條支路來形容才對。

 

因為沒有對方手機郵箱，也無法聯絡。

 

他也不知道她到底走到哪裡。

 

為了不讓擔心加劇。

 

他需要為自己打一會氣。

 

想去見和勇氣是相同的。

 

當然要往好了去打算。

 

瑪爾瑟斯有預想過，他見到艾莉絲泰莉雅後會說些什麽。

 

是您好。

還是什應都不说。

還是直接責罵她提出的見面方式實在太危險。

 

可那些都是在真正見面前一點也不重要的預想。人可不能只靠著幻想去活。

 

只要再跑過這個拐彎。

 

瑪爾瑟斯慢慢停下腳步。

 

要是對面沒有人呢？

不，即使不在。

 

手機地圖上是這麽顯示的，路線應該不會出錯。

 

如果不在我就接著走一段去迎接她。

 

瑪爾瑟斯從背包裡掏出剩下的半瓶水漱口。他出汗很厲害，因為跑的太過急促，他得開始慢慢調勻自己的呼吸。

 

變得超狼狽。

 

 

兩天沒有洗澡的瑪爾瑟斯。

如果不介意就來吧。

 

他黑色的頭髮粘在額角，瑪爾瑟斯用長袖棉制襯衫慌忙擦了一把臉，並把一開始穿著的外套打結繫在腰間。

 

我不管了。

 

他想，便毫無顧忌地朝著越來越近的沿海路拐角，堅定地走去。

 

“是……海啊。”

 

沙灘上難得沒有廢棄的垃圾，情侶在海邊戀愛分手率，還有漲潮落差的時間。

 

他腦袋想著。

 

似乎剛意識到周圍有海。

 

在看到少女前，瑪爾瑟斯終於把眼神落在了他的右手邊，環島路外面平靜的海面。

 

比河水還安靜的海，灰灰的，拍打了比它顏色更暗一些的礁石。邊角處泛起一堆堆層層疊壓的白色泡沫。

 

安心安心，太陽就快出來了。

 

瑪爾瑟斯想著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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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看見那個人。

 

他從遠方走過來。不過他一心專注的是他手右側的海，風吹起了他深色的頭髮。

 

還有大汗淋漓濕了一半的襯衫。

 

漂亮的臉頰和結實的真實身體。

 

他會怎麼跟少女開口呢？

責罵還是很高興能見到你？

 

 

到底是那邊的比較好。

 

 

 

少年看到了穿著冬季裝束長衣的少女。

 

她的金髮被海風所托起。

 

 

他會說什麽呢。

什麼都不記得了呀。

 

 

[喂——]

[什麼——]

 

[今天大海很漂亮！]